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自成立以來，每隔約25年發(fā)布一份關于教育的全球報告。前兩份報告《學會生存——教育世界的今天和明天》和《教育——財富蘊藏其中》，為促進實現人人享有受教育權、推動終身學習和學習化社會建設作出了重要貢獻，成為教育工作者學習和研究國際教育理念的基本文獻。

站在第三個25年的歷史節(jié)點，世界遭遇新冠肺炎疫情的突襲，社會生活和教育秩序被嚴重干擾，環(huán)境問題、民主倒退、排斥對立和勞動市場的挑戰(zhàn)愈加突顯。陰云籠罩之下，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fā)布了新的報告《一起重新構想我們的未來：為教育打造新的社會契約》（以下簡稱“‘教育的未來’報告”），號召全球團結，通過教育變革重塑理想的未來社會，展示了該組織通過教育、科學及文化促進人類和平發(fā)展的責任擔當。

“教育的未來”報告瞄準2015年聯合國大會通過的可持續(xù)發(fā)展目標，把教育視為實現可持續(xù)發(fā)展的關鍵基石。在教育觀念上，該報告延續(xù)并拓展了2015年《反思教育：向“全球共同利益”的理念轉變？》提出的“教育和知識是全球共同利益”的思想，強調應確保每個人終身接受優(yōu)質教育的權利，面向全社會強化教育是公共事業(yè)和共同利益的理念，鼓勵全球團結和國家間合作，通過教育的深刻變革，塑造真正和平、公正和可持續(xù)的未來。

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中國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全國委員會秘書處、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主辦，教育科學出版社承辦的“教育的未來”報告中文版發(fā)布暨高端研討會日前在北京舉行，11名中外專家圍繞“共同構想教育的未來：全球進程與中國貢獻”這一主題，以線上線下相結合的方式展開研討。

在危機中重審教育價值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未來教育與創(chuàng)新司司長索比·塔維爾首先對報告編寫過程做了綜合介紹，他指出，“教育的未來”報告的主旨，是在人類共同面臨諸多全球性挑戰(zhàn)的背景之下，重新思考教育和學習的目的，重新審視教育對于社會發(fā)展的作用。疫情發(fā)生以來，全球教育遭遇嚴峻危機，10%的兒童沒有上小學，15%的少年沒有接受初中教育，教育質量和教育財政投入出現了令人擔憂的倒退。他重申教育是一項公共事業(yè)和共同責任，希望“教育的未來”報告的理念廣泛傳播，觸及更多教育界人士，進一步引領各方討論，激發(fā)創(chuàng)新之舉，塑造更好的未來。

“教育的未來”的英文表達是“Futures of Education”，其中的“未來”是復數形式。與會專家普遍認為，這表示該報告并非旨在為未來擘畫唯一藍圖，而是充分尊重不同國家、不同地區(qū)文化傳統與發(fā)展路徑的獨特性，歡迎教育相關各方積極投入開放討論，加強共同的持續(xù)全球對話。

“教育的未來”國際委員會成員、北京大學教授林毅夫贊賞報告對文化多樣性的強調。他特別重視發(fā)展中國家參與構建教育未來的道路選擇，并且指出，20世紀下半葉亞洲新興國家的實踐表明，以發(fā)達國家的理論和經驗為參照往往事與愿違，我們應當承認不同國家在教育內容、方法和重點領域等方面的多樣性，人類一定可以經由各個國家形式豐富多樣的努力，建設一個共享繁榮的人類命運共同體。北京師范大學副校長周作宇認為，應該辯證地思考教育未來的“多”和“一”，在探討多樣性的時候，也要看到人類共同的挑戰(zhàn)、共同的問題、共同的價值。清華大學文科資深教授謝維和認為，疫情深刻影響下的全球危機警示我們，過去試圖通過知識去奴役、統治、駕馭和控制這個世界的想法應該改變，人類應該建設一種新的價值觀，讓教育成為促進人與人之間、人與自然之間相互和諧的中介。

從貫徹可持續(xù)發(fā)展理念、促進人與自然和諧發(fā)展的角度出發(fā)，全國政協副秘書長、民進中央副主席朱永新教授提出，這份報告最大的亮點就是使教育從人類中心主義走向生態(tài)中心主義，維護地球生態(tài)文明。他倡導把碳中和理念融入教育內容，加速人類保護生態(tài)環(huán)境的認知和行動，保護我們唯一的地球，守衛(wèi)我們的共同家園。

“教育的未來”報告呼吁全球團結合作，而合作的基礎是達成價值共識。世界工程組織聯合會前任主席、中國新一代人工智能發(fā)展戰(zhàn)略研究院執(zhí)行院長龔克提出，在新的時代挑戰(zhàn)面前，教育改革應當堅持和弘揚“和平、發(fā)展、公平、正義、民主、自由”的全人類共同價值，抵御民粹主義、孤立主義、單純的技術主義等對教育的侵蝕。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院長崔保師指出，面向未來，我們應當站在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更高維度，思考教育肩負的職責使命，在未來教育的價值追求等方面達成廣泛共識。廣大教育科研人員、一線教師應當通過研究和創(chuàng)新，努力將共同價值的豐富內涵轉化為教育教學的具體實踐，印刻在每一個學生的心靈當中。

締結契約的關鍵在于行動

周作宇教授提出，“未來”是一個復雜、開放的時空系統，是基于人類活動的時空構造，人只有發(fā)揮主觀能動性，只有真正把未來作為我們可以改變的一種狀態(tài)，討論未來才有意義和價值。回顧50年前《學會生存》中的很多思想，我們還沒有完全消化，終身學習、學習化社會等仍然是要繼續(xù)追求的目標。歷史啟示我們、警醒我們，只有將契約付諸行動，才能真正改變我們的方向，抵達我們希望去的地方。

龔克教授認為，數字化轉型和可持續(xù)發(fā)展的社會轉型交織重疊是教育變革的時代背景。教育在這樣的雙重轉型中要把握好幾個關系：首先是工具和目的的關系，要防止以數字化的工具為中心進行改革；其次是“學”和“習”的關系，要突破傳統課堂的局限，手腦結合發(fā)展智育，增強體育和勞動教育；最后是“通”和“?！钡年P系，可持續(xù)發(fā)展的理念、知識與能力，和數字化的知識、思維與方法，要深入所有的課程，貫串教育全過程?？傊匦聵嫿ㄎ磥硎澜缢枰闹R能力結構，以及培養(yǎng)這種知識能力結構所需要的教學方法、課程體系，重新定義教師、學校和社會的角色。學校應該在保障人權、可持續(xù)發(fā)展和碳中和方面成為典范，成為一個合作、關懷和改變的平臺，成為踐行人類共同價值的首善之地，因此，應該將改造我們的學校作為深化教育改革、達成新的社會契約的重點之一。

北京第一實驗學校校長李希貴分享了學校課程改革創(chuàng)新的經驗，他將這一改革過程稱作“回到內動力”。所謂“回到內動力”，是指通過項目式學習的精心設計，讓整個學習過程“有意思、有意義、有可能”，激發(fā)學生學習和成長的內在動力，促進他們的合作，發(fā)展他們的潛能。李希貴認為，合作和團結絕對不是靠一系列的過度競爭所培育的，我們必須變革學校，使我們培養(yǎng)的孩子具有合作和團結的品格，以應對這個不確定的世界。

朱永新教授關注到學校教育對于社會文明進步的引領作用，聚焦碳中和教育提出了三個建議。第一，要完善節(jié)約資源和綠色低碳的學校教育，把綠色生活的理念納入課程體系，持續(xù)加強綠色學校建設，完善綠色學校的標準化管理。第二，發(fā)揮學校教育對家庭和社會的帶動作用。教育一個學生，帶動一個家庭，影響整個社會。第三，開展綠色低碳全民教育，建立和完善公眾參與機制，引領公眾正確認識低碳生活。

中國對全球教育變革的貢獻

改革開放之后，特別是近幾年來，我國教育發(fā)展取得了舉世矚目的巨大成就，教育總體水平已經邁進了世界中上行列，義務教育普及程度已達世界高收入國家平均水平。作為占全球五分之一人口的大國，中國始終堅持教育優(yōu)先發(fā)展，堅持以人民為中心辦教育，不斷提升教育質量，加快推進教育現代化，積累了豐富經驗，為全球教育發(fā)展提供了可資借鑒的優(yōu)秀范例。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教師教育中心主任張民選結合歷史回顧指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成立以來，除了《學會生存——教育世界的今天和明天》（當時中國剛剛恢復在聯合國的合法席位），每一份重要的教育報告都有中國學者參加編寫，因此中國一直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全球教育發(fā)展研究的積極參與者和愿景勾畫者。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報告也為我國的教育改革發(fā)展提供了重要的資源和政策參考，比如，國內生產總值的4%應該投入教育，政府支出的15%應該用于公共教育，應該提高教師的地位，保障女童教育，普及義務教育，發(fā)展職業(yè)教育，促進全民教育，推動終身學習，都成為我國教育方針、政策法規(guī)的重要內容，并且在中國進行了因地制宜的實施。隨著中國教育事業(yè)的發(fā)展，中國政府和人民也力所能及地承擔起履行聯合國各項議程的責任，成為實現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偉大愿景和全球教育發(fā)展的貢獻者和行動者。

教育部基礎教育質量監(jiān)測中心副主任辛濤認為，新世紀以來，圍繞培養(yǎng)什么人、如何培養(yǎng)人的問題，世界各國最具標志性的努力是對核心素養(yǎng)的提煉。中國學生發(fā)展核心素養(yǎng)框架是在飛速變革的時代中，為了實現可持續(xù)發(fā)展目標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目標，對未來建設者應該具有的特征的凝練。這一核心素養(yǎng)框架的形成，體現了多方參與、協同研究的優(yōu)勢。辛濤還指出，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fā)的《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明確把各級政府和社會作為評價的主體。這一重要的中國經驗告訴世界，我們在運用評價推動未來教育契約達成的過程中，如何引導和激勵各級政府發(fā)揮作用，把教育履職作為其行政履職重要的方面，營造良好的教育生態(tài)。

北京大學中國教育財政科學研究所所長王蓉分享了其科研團隊近期發(fā)表的兩項令人振奮的研究結果。一是中國特色的財政制度創(chuàng)新——生源地助學貸款。到2021年，助學貸款已經占我國普通高等教育資助資金的30%，僅次于財政投入。中國的生源地助學貸款由學生和家長作為共同借款人，政府通過政策性銀行承擔本金，貸款的發(fā)放和回收強烈依靠社區(qū)，管理機制充分利用了最新的信息技術。這一整套制度有效保障了我國高等教育毛入學率穩(wěn)步提升，對提高人口素質、建設人力資源強國作出了重要貢獻，是非常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契約型制度設計。二是在基礎教育領域，2019年中國教育財政家庭調查發(fā)現，我國基礎教育的公共財政投入“累進性”顯著。這說明在我國中央政府的領導下，各級政府共同發(fā)力，與精準扶貧政策的積極效應疊加，提高了我國西部地區(qū)、農村地區(qū)生均財政補助支出，有力促進了教育公平。她在總結時說，教育財政保障教育改革發(fā)展的經驗是中國教育改革經驗的重要組成部分，值得全球關注與進一步學術探究。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駐華代表處主任夏澤翰在總結致辭中對中國專家學者的發(fā)言給予了高度肯定。他認為，中國教育在領導力、創(chuàng)新、建立合作與伙伴關系等方面的經驗和成效令人印象深刻。中國專家對于教科文組織倡導的可持續(xù)發(fā)展目標以及對“教育的未來”報告中倡導的理念，理解深度令人驚嘆，相關觀點和建議應該在世界上更多受眾之間廣為傳播。這場會議也是9月19日在紐約聯合國總部召開的教育變革峰會的重要預熱活動，主辦方希望以此為開端，邀請中國教育界和社會各界人士，共同展望教育發(fā)展愿景，共同商討教育改革方略，攜手推動關于教育未來的思考、對話與行動。

（作者系教育科學出版社學術著作編輯部主任）

《中國教育報》2022年09月21日第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