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省江華瑤族自治縣地處湘、粵、桂三?。▍^(qū)）交界，是全國最大的瑤族縣、國家扶貧開發(fā)工作重點縣，曾被著名社會學家費孝通譽為“神州瑤都”。這個集“老、少、邊、窮、移”于一體的縣，短短幾年間教育創(chuàng)造出了令人驚訝的“江華速度”：最好的房子和建筑是學校，待遇落實最好的是教師，幸福指數最高的是鄉(xiāng)村教師。與其他地方不同，這里的教師和校長不是擠破腦袋想進城、入機關，而是愿意扎根鄉(xiāng)村。

江華的鄉(xiāng)村教育到底有哪些迷人之處和與眾不同，讓這里的老師安心從教，并深深扎根？

“美麗校園”凸顯人與自然之“和”

5月8日—9日，鄉(xiāng)村教育“江華模式”全國推介會暨“幸福教育和教師”高峰論壇、中國陶行知研究會農村教育實驗專委會年會在江華舉辦。會議期間，與會者實地參觀了江華的15所學校和幼兒園。一走進沱江鎮(zhèn)第五小學（簡稱“五小”），大家就被百草園深深吸引。門口的桌子上擺滿了具有瑤山特色的艾葉粑粑、瑤家藥茶，還有剛從山里采摘的楊梅。兩位學生講解員為來訪者進行講解，介紹種植的魚腥草、川芎、艾蒿、車前草等植物的習性、藥效與功能。在兩邊的竹籬笆墻邊，大大小小的斗笠、竹篩、竹簸箕懸掛著，還有一些晾干的魚腥草、靈芝等放在墻邊的小桌前。

中國陶行知研究會農村教育實驗專委會理事長、四川省閬中市教育局原局長湯勇透露，會前一天，前來江華參加中國陶行知研究會農村教育實驗專委會年會的全國政協(xié)常委、民進中央副主席、中國陶行知研究會會長朱永新與湖南省永州市委常委、江華縣委書記羅建華，也是在這個百草園里，共同品嘗了瑤家藥茶，都贊嘆不已。

校長黃麗芳告訴記者，這種瑤家藥茶是瑤族特色茶，由學校的文化微團隊制作而成，經過上山采茶、擇茶、曬茶和炒茶等工序，既能清熱解毒，又能提神健脾。

“現在百草園里有40多種中草藥植物，我們還將在校園的各個角落種植一些，讓孩子們隨時隨地感受校園的‘美好’?！秉S麗芳介紹說。

在江華，我們感受到這里校園的美總是與瑤族傳統(tǒng)文化緊緊相連。走進黃墻黛瓦、長鼓紅柱、瑤族元素濃郁的沱江鎮(zhèn)第七小學時，學生正在民族文化長廊里舉辦社團活動，吹葫蘆絲、唱瑤歌《蝴蝶歌》。在沱江鎮(zhèn)第一小學，師生們在偌大的操場上做長鼓操、耍草龍、跳竹竿舞。步入“瑤風園”，瑤家傳統(tǒng)打糍粑、石磨豆腐活動正在上演，品味糍粑、油茶、花生、紅薯特色小吃，看孩子們折衍紙、做扎染，我們的內心真實感受到“為鄉(xiāng)愁尋根”的文化傳承。

“‘美麗校園’是‘和美教育’的基礎。讓學生能在校園中發(fā)現美、欣賞美、體驗美、創(chuàng)造美是‘和美教育’設計者的初心?！苯A瑤族自治縣教育局局長唐孝任談到，作為區(qū)域教育的管理者，希望環(huán)境與師生共美，不斷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統(tǒng)一。

與其他區(qū)域相比，江華瑤族自治縣辦教育不占優(yōu)勢：這里窮鄉(xiāng)僻壤，還有因水庫建設移民過來的家庭，縣里財政收入又很不足。過去很長一段時間，江華教育的辦學條件落后、教學質量不高，令人發(fā)愁。

為了改變這里的教育，近幾年來，縣委、縣政府做到教育事業(yè)優(yōu)先謀劃，教育問題優(yōu)先研究，教育資金優(yōu)先保障，并定期調研教育，形成各縣直部門與學校結對發(fā)展的長效機制；在縣域內加大對教育的投入，推進移民學校建設、城區(qū)學位發(fā)展等工程。

為了加快發(fā)展步伐，2012年底，縣里選派了做過教師和中學副校長、當過縣委宣傳部副部長、干過6年鄉(xiāng)鎮(zhèn)黨委書記的唐孝任做教育局局長。說干就干，唐孝任從改教室、改寢室、改澡堂、改食堂、改廁所開始，凈化、綠化、亮化環(huán)境。全縣完小以上學校均按照“園林型、書香型、創(chuàng)新型、特色型、學術型和凈化、綠化、靚化、序化、數字化、文化”的“五型六化”要求完成建設，提升學校內涵。

如今，8年多過去了，全縣創(chuàng)市級以上園林式單位的學校達43所，其中國家級生態(tài)文明學校有1所。

“教育是最大民生，教育扶貧是阻斷貧困代際傳遞的治本之策?！绷_建華表示。

留住青山綠水，傳承鄉(xiāng)風文明，江華瑤族自治縣正在探索一條具有鄉(xiāng)村特色的教育之路。

幸福師生彰顯人與人之“和”

沒有教師的幸福，就沒有教育的高質量發(fā)展。在江華，縣教育局計財部門曾經算過一筆賬，并給媒體公布了這樣一組數據：教師年平均收入高出公務員近6000元。尤其是近5年，江華共發(fā)放教育教學獎金達4500多萬元。教師的“五險一金”、體檢費用全部納入財政預算，教師績效工資、年終績效評估獎、文明縣城獎等與公務員一樣，進行同標準發(fā)放。特別是對農村教師發(fā)放的人才津貼，按照地理位置遠近原則，江華比省定標準提高了100元至400元，形成了“越往基層、越是艱苦、待遇越高”的激勵機制。

縣教育局負責計財的李金旺說，最偏遠的鄉(xiāng)村教師每年享受班主任津貼、人才津貼、鄉(xiāng)鎮(zhèn)津貼、鄉(xiāng)鎮(zhèn)工作差異化專項補貼，實現鄉(xiāng)村教師高于縣級同職級人員工資14%，比同等職稱的縣城教師最高的可達3萬元。為了讓鄉(xiāng)村教師安心教學，江華縣還建有教師公租房、周轉房，滿足鄉(xiāng)村教師的住宿需求。

當有其他縣區(qū)的學校來江華挖人時，教師們都不愿意走，反倒還說服那些教師：“要不你們也來江華吧，教育教學、鄉(xiāng)村旅游、退休養(yǎng)老全給解決了，我們還可以教你們唱《盤王大歌》，跳瑤族大舞?！?/p>

除了工資、福利待遇等物質條件改善外，江華縣也給了教師最大的福利——專業(yè)培訓。從2016年開始，江華縣成為湖南省“國培計劃”第二批項目縣，國家、省、市、縣、校五級培訓體系完備。如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涵養(yǎng)師德培訓、中層管理干部高級研修班、中小學心理健康教育專職教師培訓都是多年來形成的遞進式項目。不僅如此，為了挖掘瑤鄉(xiāng)教師的潛力和做足區(qū)域風土人情特色，全縣還積極開展教師微團隊建設。

唐孝任介紹說，截至目前，全縣共成立了16個教師微團隊，包括校長沙龍、校園文化建設、師德涵養(yǎng)、班主任工作、雙師教學、校本教研、大閱讀、家校共育等。每個微團隊都有相關的學校作為實踐基地，縣教育局還為每個實踐基地學校一年撥發(fā)3萬—5萬元活動經費，激勵團隊將成果進行示范輻射，引領全縣發(fā)展更加公平更高質量的教育。

距離江華縣城100多公里的瑤山深處，有一所學校——碼市中學，隨著涔天河水庫擴建，學校到縣城曾經要跨2省、過6縣、繞3條高速，教師從學校往返縣城有近200公里路。當時教師走的走、換崗的換崗，人心渙散。為了留住教師，校長李榮勝積極組建微團隊，通過“鑄魂”工程，培植鄉(xiāng)村教育情懷；通過“榜樣”工程，為鄉(xiāng)村教師做示范；開展“希望”工程，為鄉(xiāng)村教師搭舞臺；實施“助力”工程，為鄉(xiāng)村教師賦能。如今，教師們再也不想跑了，還涌現出了許多骨干教師、全縣教學能手。

成就幸福學生、幸福教師，辦一所幸福的鄉(xiāng)村學校，李榮勝做到了。與此同時，他本人也得到了成長，評為湖南省正高級教師、特級教師，入選為湖南省教育家孵化培養(yǎng)對象，榮獲“杉木校長”美譽。

在此次采訪過程中，記者也感受到了江華學生的幸福。在縣民族文化宮舉辦的江華瑤族自治縣2021年中小學藝術展演中，來自沱江鎮(zhèn)第一小學的原生態(tài)合唱《瑤家娃娃頌黨恩》、沱江鎮(zhèn)第二小學的舞蹈《瑤山里的幸福娃》、創(chuàng)新集團本部校區(qū)和陽華集團本部校區(qū)等的情景劇《手捧鮮果獻親人》等節(jié)目，讓人置身于歌的海洋、舞的故鄉(xiāng)。唐孝任介紹說，自從全縣深入實施班級合唱藝術活動后，班班有歌聲，瑤鄉(xiāng)孩子人人會唱歌?？吹胶⒆觽儛叟堋⒑脛拥奶攸c，全縣開展陽光體育活動，以推廣校園足球為重點，讓校園處處充滿“快樂的歡呼聲”，并且以社團為重點，打造藝術校園，讓學校有悠揚的琴聲。這些年，江華一中、創(chuàng)新教育集團本部、沱江鎮(zhèn)第二小學、碼市鎮(zhèn)啟漢小學等20余所學校被評為全國青少年足球特色學校、全國學校體育工作示范學校。

江華的學生雖然遠離鬧市，平常在地廣山高人稀的環(huán)境里求學，但這里的孩子能享受到優(yōu)質資源的輻射，是快樂幸福的。而且，他們還能享受到瑤族山山水水給予的特殊教育教學資源。

鄉(xiāng)村味道，百草飄香，民風淳樸，資源豐富，這里的“一班一特色·一生一特長”活動也是開展得豐富多彩，讓每個孩子成為幸福感爆棚的學生。舞獅、舞龍、剪紙、扎染、錦繡等，學生在這樣的特色活動中流連忘返，直呼“玩得過癮”。碼市中學的“耕讀樂園”，沱江鎮(zhèn)七小的“植物養(yǎng)護園”，城北生態(tài)幼兒園的小當家廚房，讓孩子們沉浸其間，體會農耕勞作、收獲歸來的鄉(xiāng)村幸福生活。

看到江華這幾年教育的發(fā)展變化，唐孝任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扎根江華辦教育的現實呼喚，讓“美麗校園、幸福師生、理想教育”逐步成為“江華教育”模式的內涵。

理想教育升華瑤鄉(xiāng)之“美”

全國民族教育先進縣、全省教育強縣、湖南省民族團結示范集體……近年來，“江華速度”引發(fā)了湖南省乃至全國教育界的廣泛關注。2020年6月，湖南省教育廳根據副省長吳桂英的批示精神，下發(fā)了《湖南省教育廳助推江華瑤族自治縣區(qū)域教育發(fā)展與品質提升專項工作總體方案》，決定加快提升江華“美麗校園、幸福師生、理想教育”民族教育品質，打造在全省、全國具有示范引領作用的民族教育品牌。

畫好民族“同心圓”，促進理想教育的實現?？h域內各學校將民族團結進步教育納入學校德育體系，開設了一系列民族團結進步教育課程及活動，大力促進了民族和諧繁榮，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距離江華縣城80多公里的瑤族小學，是全縣最大的涔天河水庫擴建移民小學。學校有瑤、壯、侗、漢等多個民族的學生在校就讀，其中瑤族學生占85%以上。針對多民族學生在校生活的實際，學校從三年級至六年級，每周均開設民族常識教育課，充分利用《中華大家庭》教材對學生進行民族團結進步教育和引導。對于周末住校的民族學生來說，學校認真做好關愛工作，班主任在校陪伴，帶領學生參加周末社團活動、到食堂包餃子、集體逛街、參觀企業(yè)車間。此外，學校還邀請專家學者到校作講座，構建“學校、社會、家庭”三位一體的民族教育網絡，畫好民族“同心圓”。

精準資助，為理想教育給予充足保障。全縣建立村、校、鄉(xiāng)鎮(zhèn)、縣四級入學資助臺賬，實現動態(tài)管理、精準資助。成立江華深度貧困學生資助專項資金，由縣財政每年安排專項資金700萬元，專設40萬元的少數民族義務教育助學金，精準資助深度貧困家庭子女義務教育階段的校車費、保險費、教輔費及生活補貼等學業(yè)開支，對建檔立卡的貧困學生實現政府兜底、孩子“零失學”，上學“零負擔”。“政府主導、部門發(fā)力、社會助力、群眾出力”的教育扶貧模式，為理想教育保駕護航。

推廣書香閱讀，為理想教育提供精神食糧。從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未來出發(fā)，通過紅色文化、國家經典進校園，為孩子打上紅色基因的底子；通過閱讀生態(tài)類、勞動類書籍，助力孩子打上綠色生態(tài)的底子；通過科技科普、創(chuàng)新活動，為孩子打上藍色夢想的底子。在江華，全縣所有學校開展大閱讀或國學經典活動，全面開展“書香校園”“書香學子”“書香班級”“書香家庭”等評選表彰活動，讓學校和家庭都充滿“瑯瑯的讀書聲”?？吹缴角逅恪⒋懊鲙變?、廊前屋后的閱讀場景，朱永新由衷地感慨：“我一直倡導，鄉(xiāng)村閱讀是改進鄉(xiāng)村教育最基礎、最直接、最廉價、最有效的一種手段，我們要像解決‘營養(yǎng)午餐’那樣解決好孩子們的‘精神正餐’。沒想到，在瑤山的校園里，閱讀竟然做得這么好?！?/p>

釋放孩子天性，踐行理想教育的真諦。我國著名教育家陶行知先生曾說：“沒有生活做中心的教育是死教育。沒有生活做中心的學校是死學校。沒有生活做中心的書本是死書本?！痹诮A，記者看到了孩子釋放的天性和臉上燦爛的笑容。采訪城北幼兒園時，看到有的孩子在小當家廚房里剝毛豆、撿豌豆；有的孩子在教室里做荷葉、畫青蛙；還有的孩子用超輕黏土制作桑葉和蠶寶寶。指導老師說，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孩子們享受著“生活中學習、自然中成長”的無限樂趣。

“‘美麗校園’要從物走向人，達至人美、心美；幸福師生要有物質幸福更要有精神成長；理想教育就是要為生命打底，為鄉(xiāng)愁尋根，為和美鑄魂?！痹谔菩⑷窝劾?，為生命打底就是要增強生命的長度、寬度、高度；為鄉(xiāng)愁尋根就是要為家鄉(xiāng)服務，為鄉(xiāng)村振興服務，傳承文化和經典；為和美鑄魂就是要培養(yǎng)為民族復興擔當大任的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湖南師范大學教授劉鐵芳對江華教育給予了高度評價：“這里的教育讓我看到了師生的健康、和諧、充實、美好。”湯勇表示贊同，并找尋出師生的幸福密碼：意義感、專注度、良好心態(tài)、持續(xù)學習力……

“鄉(xiāng)村教育大有作為，完全可以誕生好老師、好校長以及鄉(xiāng)村教育家；鄉(xiāng)村教育不是教人逃離鄉(xiāng)村，而是讓學生有鄉(xiāng)土情懷；鄉(xiāng)村教育的關鍵是要有好校長、好教師、好課程。鄉(xiāng)村教育不僅塑心，還要鑄魂，這是教育人的使命?！敝煊佬聦A教育提出新的期待。（本刊記者 吳紹芬）（《中國民族教育》雜志2021年第6期）